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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章 上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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常言道人多勢眾。一戶人家,若沒錢便罷;但凡有點積蓄,沒人護著就要叫人欺辱了去,家破人亡的背時鬼也不是沒有。是以大戶人家總愛豢養些健壯家丁,看家護院,以備強人沖襲,又晚間值夜以禦盜賊。

林家的門房乃喚作泰和的舊仆。因其老實厚道,二十歲時,玉娘做主許了丫頭麗雲與他做妻子。夫妻看著林家大門,從不狗仗人勢得罪客人,也不輕易放人出入,端的是兢兢業業。便是收些個好處,也叫上下無人不服。

林家規矩,每日早起卯時初刻便要開門。五月的廣寧已退去寒意,早起不算難熬,偏泰和略有不適,麗雲便替夫行事。這日合該有事!麗雲睡眼惺忪的打開大門,忽然一個掉頸鬼掛在門前,嚇後腿幾步,繼而連連大聲驚呼:“啊啊啊,有鬼!有鬼!來人啊!來人啊!”!

泰和一聽動靜,翻身直撲大門,只見一女人,恰是於大姐!身著重孝,吊死在林家門口,其狀可怖!倒抽一口涼氣,撒腿跑入二門報信。林俊還未起來,聽到泰和慌亂來報,忙胡亂穿了衣裳,同玉娘兩個直奔大門而來。天還不曾透亮,玉娘走的急,不妨便走至跟前,擡頭一望,那女鬼舌頭掉了好有半尺長、臉色青白、雙眼似要鼓出眼眶,驚的兩眼一番便暈了過去。慌的林俊忙叫:“快!快關門!”

話未落音,已聽到林貞的腳步聲。麗雲驚的跳起,顧不得害怕,疾步走到門口,砰的一聲把大門關的死緊。恰林貞跑到前院。眾人齊齊冒了一腦門的冷汗!素來康健的玉娘且驚成這樣,若膽小的林貞瞧見了,林府真真要帶孝也!林俊更是腳下一個踉蹌,若不是小廝扶住,險些跌倒在地,心中默念:菩薩保佑!

林貞猶未知,還在問:“何事驚慌?”

林俊手腳發軟,強打起精神道:“家裏進了夜貓兒,差點撓著你媽媽,嚇著她了。你快扶她進去歇著,我好打發人請太醫。”

林貞心下疑惑,卻見玉娘暈倒在地上,顧不得其它。忙吩咐丫頭道:“雙福四喜,去擡春凳來!”

春花一個激靈,拉著夏禾跑入屋內,連同雙福四喜一齊把玉娘擡回屋。林俊一揮手,叫把儀門和二門鎖死:“若誰叫姐兒跑出來看見,活活打死!”

眾人一凜。唯有趕來看熱鬧的柳初夏一撇嘴,暗道:老天忒瞎眼,怎底就沒嚇死那病秧子!不知替她媽媽搶了多少回男人,啊呸!轉念又想,玉娘被驚著了,若是死了才更好哩!病秧子甚也沒瞧見,待我瞅著機會嚇她一嚇。娘兩個一起奔赴黃泉,豈不有伴?

說幹就幹,柳初夏趁人不註意,從花園的側門溜了進去,繞了好幾圈兒到上房。消沒聲息的站在林貞身後,忽的大喊:“啊啊!外頭吊死個人,臉色青紫,趕緊燒紙,怕要變惡鬼來抓魂哩!”

林貞果被驚了一跳,手裏的茶碗應聲而落。她心裏原就不安,偏柳初夏還在她身後怪叫一聲,便是心裏冷靜下來,手都還抑制不住的抖。

春花氣瘋了,沖著柳初夏尖叫:“狗攘的淫|婦,你要作死自己尋個井臺跳去!姐姐臉都嚇白了!若有不好,我活剝了你個淫|婦的皮!”

雙福早已將林貞摟著拍背心兒安撫,正要說話。柳初夏立起兩個眼睛罵道:“搗你娘的腸子!大早的沖老娘大聲小氣,你罵誰來?賤胚奴婢,還抖起來了!我是狗攘的,你是誰攘的!”

林貞往年病魔纏身,家上下皆知她秉氣虛弱。柳初夏分明就是故意的!不岔她幫著玉娘爭寵,想一舉害了她的性命。可惜人算不如天算,她早好了,且又不是土生土長的小丫頭。在現代時,雖不愛看鬼片,還不至於被一個鬼故事嚇死。只是柳初夏其心可誅!既如此,那便如了她的意!想罷,頭一歪,全身卸力。雙福不妨,竟眼睜睜見林貞直直跌落在地,發出一聲悶響。

三多見狀,氣的化作一頭牛,對著柳初夏的肚子狠狠一撞,把她掀翻在地。九如等丫頭也趕上前去,你揪我踹!打死你打死你!平日裏沒少受賤|婦的氣,今日驚著姐兒,打死都是有功的!不打白不打!一時間連素日無仇的都上前過個手癮。慌的柳初夏奪路而逃。

雙福冷著臉道:“四喜!出去告訴爹一聲兒,叫請庵裏的趙姑子來,與姐兒收驚!”

林俊正在外頭指揮:“泰和開門!興隆你去報官!永昌去請太醫!再一個,請個姑子來。我不信拿起虔婆,偏你們大娘信,叫來……”

話未說完,就見四喜跌跌撞撞的跑來,在耳邊細訴一番。只把林俊氣的頭發都著火一般。咬牙切齒的喝道:“姓於的,不弄死你全家我不姓林!!”

玉娘乃一時驚心暈倒在地,並非因甚沈屙,是以太醫未至之時業已醒轉。林貞聽見動靜,也裝模作樣的爬起來——以免太醫上門時丟醜。只是方才為了求真,不管不顧的往地上撞去,想來身上青紫不少。也罷,有傷便好!隨即苦笑,為這個小老婆,常常要使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式,也真能幹!

林貞還在胡思亂想,常年被她坑的蕭太醫來了!蕭太醫乃太醫院的醫士,十年前派遣至廣寧行醫——此乃朝廷一大德政,凡有太醫生,皆派與全國各地治病救人。若十個病人治好了十個,便是“十全”,準調回京城。若是十個治死十個!說不得,只往更遠的地方去罷!雖是為京城甄選醫士,然則畢竟福利了庶民,也當得賢明了。

蕭太醫十年前胸懷大志,誓要凱旋而歸,不想命裏碰著個煞星,年年往鬼門關游玩幾遭,拖的他怎底也回不去。若說林貞天生癆病鬼,太醫治病不治命,哪個又知從京裏來個太醫竟給治好了!蕭太醫方知自己造詣不深,把家人都接到身旁,死了回京的一條心,只沈心攻讀醫書並行醫積德為要。

時間長了,也有些許臉面,常在大戶人家走動。先時聽見林恭人不好,也不甚慌,慢慢行來。哪知到半路,又聽見林家小姐也不好,驚的把藥箱扔給藥童,疾步飛奔。他多年不得合格,全賴林貞年年要死不活,萬一他不巧,趕上林貞咽氣,林俊潑皮非活拆了他的骨頭不可!

不想到了林家,大口喘氣間,見母女兩個都好端端的坐在廳上,才把方才提的那口氣放下。張口笑道:“我的小姐兒,你又捉弄我?叫爺爺瞧瞧,若是得了不肯上學的懶病,我可不包庇!”

林貞見蕭太醫一身大汗,又想起多年連累,十分過意不去。訕笑道:“方才吃了一嚇,如今好了。叫您老白走一趟。”

蕭太醫道:“嚇著了?恭人也是?”

玉娘羞慚慚的道:“都是她爹大驚小怪!”

蕭太醫肅容道:“我且把把脈,嚇著可不是玩的!”林家門口吊死個穿孝的活人,早已傳道街頭巷尾各家皆知。蕭太醫便猜到緣故,認真看診。

看完一回,母女倆果然皆有些驚。又有母女兩個都跌倒過,不免淤青,安神藥物之外還開了寫化瘀活血之物。

玉娘見他清涼的天氣裏走了一身的汗,便叫人拿了個上封,包了四錢銀子,對蕭太醫道:“多有勞煩!”

蕭太醫作揖道:“生受。”

林貞與蕭太醫也算熟人了,忙完正事,笑問:“好久不見蕭爺爺,家裏人可好?”

粉團一般的小女娃兒,哪個不愛?便是被連累的頗淒慘,也被她一聲爺爺叫化了心。摸著胡子笑道:“你不揉搓我,便都好了。”

林貞臉一紅,道:“改日叫爹爹送個匾給爺爺。”

蕭太醫揮手道:“很不用,橫豎我在廣寧安家了。日後都是街坊,還有勞貴府照應哩。”

林貞認真的說:“要送的。”

蕭太醫也不執意推辭,幾人又說笑幾句,方告辭出門。

林俊在外頭,聞得妻女無事,且顧不上收拾柳初夏。先叫人一卷破席裹了那屍體,栓在馬後,吩咐家下人道:“你且拖著淫|婦的屍首去問她爹!既不願做小,又不願還我家聘禮,吊死在我家門口意欲為何?”

正忙亂,周慶澤一路奔來。見面作揖道:“見過哥哥,都是兄弟的不是,叫王八沖撞了貴宅。嫂子和姐兒還好?”

林俊有些不滿:“太醫都回了,一大早請你,怎麽說不在家?”

周慶澤指天賭事的道:“真個不在,往城外廟裏頭跪經去了,才回來,聽到哥家有事,忙走過來。”

林俊奇道:“你跪經?”

周慶澤苦著臉道:“我媽立逼著去!”又道,“既是我做不好事兒,此事還須我去跑一趟!”

林俊見他上道,便對小廝道:“你們跟著周大爹去吧!我好賴也是個官,竟叫人生生欺道頭上!且叫書童寫封狀子報與陳指揮使知道!你們也不妨告訴於家人,老爺我要告他們一個‘拐帶逃奴、憑屍訛詐’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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